病房里的赞美声
张夫玲 (脑外科)
工作20多年了,一直战斗在临床护理第一线的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痛苦,感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因此在最疲惫不堪、不被他人理解的时间,我都会努力克制自己、鼓励自己:坚持,再坚持一会儿……工作中的一分一秒,我毫不怠慢,谨慎、快捷、准确地做好每一项治疗护理,成了我永远不变的工作信条。无论是襁褓中的婴儿还是即将逝去的沧桑老人,文盲还是知识分子,贫与富,丑与美的内在和外表,都不重要,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撇”和“捺”的完美组合——人,是需要我给予呵护和挽救,重拾快乐的病人,因此我做到了,也收藏了无数的赞美。可这发自他们内心的赞美对于我的全部意义就是鞭策着我更加的精益求精。然而却有另一种赞美声给了我很大的震动,致使我在以后多年的工作中乐此不疲,使无数的病人重新找回了自信。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一个夜班,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看样子原本很漂亮的女孩,一场可怕的车祸使她头部血肉模糊,是重型脑外伤,已经昏迷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吸氧、输液、吸痰、呼唤她的家人,可一个亲人也有,送她来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医生熟练地清理着她头上的伤口,可我发现病人的呼吸突然变浅弱了,我快速拿气囊帮助她呼吸,和医生像打仗似的轮番进行心脏按压,我也不知平时瘦小的我哪来的一股子力气,心里默念着:女孩,你一定不能死呀,你爸妈一定在家等着你呢。医生累得气喘吁吁地说:又是一个无名氏。
正苦于无没联系她的家人之时,她清醒了,但仍说不清楚话,叽叽歪歪不知是啥意思。我庆幸她醒了,我不断地发问来让她点头或摇头,大概问了十几个问题才碰上一个点头的答案,她累了,我此时也感觉自己的两只胳膊由于不停地抢救也酸酸的疼了起来。后来发现她可以写字,她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由于她受伤的部位恰好在大脑的语言区,暂时讲不清楚话,医生开始问她的病史,我问她以前用过哪些药物,现在的感觉如何……我鼓励她慢慢写,天哪,她在纸上画的是什么?正在我失望之余,忽然医生惊喜地叫了一声“写下去、写下去,你的字好漂亮。”我看到他几乎用欢呼的声音去赞美那病人不成笔画的字的时候,不知何故,我却为之感动地欲哭。病人果真用她苍白的手一路写下去,也许她想起了什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仰面而写,那手是从生死边缘拉回来颤抖不已的手,但此刻还有人在赞美她的字,也许她写的是行书或草书,也许是颜体或柳体,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活着的人写的字,可贵的是,她此刻的字是“被赞美的字”……
从此,我和我的护士姐妹们救治了大量的脑外伤病人,当一个个昏迷病人清醒后开始咿呀学语时,我们会赞美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发音,从而有了更流畅的语言表达;当一个个因脑部手术不幸留下了瘫痪,我们会教会病人如何锻炼康复,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给与鼓励与赞赏,从而可以无需他人的扶助,摆脱了相伴的拐杖,即使像孩子学步,那也是迈向人生最坚实有力的步伐,渗透着爱心和智慧的赞美声弥漫在病房的每个角落,使我们的病室更加神圣和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