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 - 杂志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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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二十一日的宴 在环航世界的船上, 一位外国医生邀我到甲板上喝 里? 谁会来赴宴?’ 我说: ‘我已经找到了食客, 他会 咖啡。 他说自己是专为癌症晚期病人做临终治疗的, 业 长久地等待, 耐心地吃下您所做的每一道菜。’ 务非常繁忙。 我问: “女厨师做的菜肴能吃吗?” 我说: “癌症晚期, 基本上回天乏力。 您可有什么 医生说: “食客的真实感觉是: 刚开始, 女厨师做 绝招吗?” 的菜还是好吃的。 虽然她的味蕾已经损毁, 但她凭着经 医生摇着花白头发说: “我没有任何秘方, 只是陪 验, 还是把火候掌握得不错的。 不过, 她的体力的确非 着他们, 走向渐渐隐没的路途。 这种陪伴并不容易, 除 常糟糕, 手臂骨瘦如柴, 根本就颠不动炒勺。 后来, 她 了要有爱心, 还要有经验。 人们常常以为亲人的陪伴是 无法按照上菜的顺序来操作, 把复杂的主菜一拖再拖, 最好的, 其实不然。 他们的亲人多半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留到了最后。 主菜需要的食材和调料繁多, 她颤抖着手 儿, 恐惧并且手忙脚乱。 人们彼此心照不宣, 一起对那 列出的原料单子, 足有一尺长。 助手严格按照单子到市 个濒死之人虚妄地保守着即将天下大白的秘密。” 场上去采购。 拿回来之后, 女厨师毫无理由地硬说完全 原本还算和煦的海风在我们的谈话中袅袅穿过, 遂 不对, 让人把原料统统丢了, 让助手重新再买。 助手不 变冰冷。 耐烦了, 说: ‘这个癌症患者是不是肿瘤转移到脑子 “我跟他们说, 在最后大限到来之前, 您可还有什 了? 这个工作要持续多久呢? 我都要坚持不住了。’ 么心事? 我能帮您做些什么? 我会尽力的。 这句听起来 “我说: ‘也许不用很久。 也许要很久。 不管多 很不美妙的话里, 藏有坚定的力量。 我从不虚伪地安慰 久, 请你都要坚持。 当然, 我也要坚持。’” 他们, 那不仅在理论上没有意义, 而且在实际上也根本 甲板上, 风速不断加强, 浪也越来越大了。 我忍不 做不到。 濒死之人, 有一种属于死亡的智慧。” 住问: “究竟坚持了多久呢?” 我说: “讲个故事吧。” 医生说: “21 天。 从女厨师开始做第一道菜, 到 白发医生沉思了一下说: “有个年轻的女厨师求 最后她离世, 一共是整整三周的时间。 那是一个周日, 医, 谈到最后的心愿, 是再做一桌菜。 因为长期化疗, 她丈夫来找我, 说女厨师在清晨的睡梦中, 非常平静地 她的味觉器官已经全部毁坏了, 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走了。 说女厨师临睡前说非常感谢我, 并托他转交给食 她的胳膊打了无数的针, 肌肉萎缩, 已经举不起炒勺。 客一封信。 她不能出医院, 无法亲自采购食材和调料。 最重要的是 “我打开一看, 只是一个菜谱, 就是那道没有完成 没有厨房。 再者, 有谁会来吃癌症晚期病人做的食物 的主菜菜谱。 女厨师说自己很抱歉, 她不是不能做出这 呢? 她不只是想给自己的亲人尝尝, 还想给真正的食客 道菜, 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吃菜的人考虑, 还是不 享用。 做了吧。 食客每次都吃得非常干净, 从没有剩下过一个 “几天以后, 我郑重地对她说: ‘我已经和医院的 菜叶, 想必对味道很满意。 为了成人之美弥补遗憾, 就 厨房商量好了, 他们会空出一个火眼, 专门留给您操 把这道菜谱奉上, 让食客得以自行凑成完整的一桌宴 作。 甚至还给您准备了雪白的工作服和高耸的厨师帽, 席。” 您可以随时使用那个炉灶。 我为您指派了一个助手, 他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问: “那些菜肴都是谁吃下 会完全听从您调遣。’ 的呢?” “女厨师很高兴, 但仍不放心, 说: ‘我体力不 白发医生答: “我。” 支, 一次做不出整桌宴席的菜, 只能一道道来做。’ 我 面朝大海, 无话可说。 医疗和死亡, 原来可以这般 说: ‘一切以您的身体承受力为限。’ 女厨师凄然一笑 温和优雅。 说: ‘就算这将是一桌真正的宴席, 可是, 食客在哪 作者: 毕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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